2009年5月13日 星期三

<批判知識份子於台灣的困境>,夏曉鵑

...(節錄)

我覺得台灣的社會運動目前極度缺乏一種批判知識份子類型,是我稱之為「有良心的狼人」:他月圓的時候會變成狼,會吃人,可是他是有良心,不想傷害人。所以為了避免自己在月圓的時候無法控制的傷人,在月圓之前就要把自己給斷手斷腳或者綁起來避免自己傷人。「有良心的狼人」是我的比喻,我的意思是說,這樣的知識份子知道自己是有條件背叛群組和運動的,可是他同時知道自己具有任務,因此應該讓自己變成社運組織的一部分,而不是社運的領導者、不是牧者。知識份子必須將自己抽象思考和分析能力,運用各種適切的媒介,讓更多的組織成員習得;也就是,知識份子必須扮演組織者的角色,促成群眾的主體化,與群眾共同發展出從「感性認識」與「理性認識」的能力。而在此將自己鑲嵌於組織的過程中,知識份子也使自己不再是主導者,必須對組織負責(accountable)。也就是說,他必須在月圓以前把自己的功力傳給更多的人,所以就算他背叛了也無所謂,對於運動沒有大傷害,也就是想方設法避免人治的狀態,避免「偉人」死了以後,運動就game over的狀態。所以,「有良心的狼人」的批判知識份子,必須讓自己鑲嵌於組織之中,讓自己變成是對組織負責的,而不是個人主義式的。

但是,此種對批判知識份子的想像,與華人知識份子的自我想像相當不同。在我們的養成過程中,因為知識份子總覺得自己是「菁英」,要領導/指揮群眾,或者是說有比一般常人更多的歷史責任。我也是在這樣的菁英教育下成長的,但因為大學畢業後的一些際遇,讓我不斷地反省菁英主義的問題。大學畢業之後,因為會講客家話,而無意間找到一份工作,去當徐正光教授客家農村研究的助理,那個時候我是想去美國,因為,台大畢業就要去美國,這是當時菁英的基本路徑。為了能順利去美國唸書,我留了一年給自己準備考試,我的同學告知中研院一個工作機會,條件是社會系畢業,而且要會講客家話,因為我符合這兩個條件,更順利接下工作。徐正光教授在早期[對]反對運動相當支持,因此為了支持幾位參與過工運的美濃年輕人,特別是鍾秀梅,而提供了這個客家的研究計畫。鍾秀梅在黨外時期時還是學生,參與了農運跟工運的一些組織工作,然後沒唸完就板退學了。後來在八0年代末期、九0年代初期,整個反對運動被民進黨快速吸納,然後就變成是政黨運動,而且草根就被「用了就丟」,例如農民被帶上街,被打的頭破血流後,許多人嚇得不敢再參與運動,卻造就了幾個政治明星。這個過程當中,幾位美濃年輕人感到失望,因此決定返回農村蹲點,而徐正光教授非常願意支持,提供了研究的經費,而我,就這樣,完全是意外地,參與了美濃的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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